“你说你包里长年放着一本《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不会做违反纪律的事。那我问你，‘六项纪律’是什么？”
“我……我忘记了。”在留置期间，面对办案人员的诘问，张某低下头来。
2021年1月5日，湖北省某市中级人民法院，被告席上的张某面色惨白。随着宣判结束，这个轰动一时的医药领域腐败案至此画上了句号。
2018年以来，湖北省持续加大对医药领域腐败案件的查处力度。也是从2018年起，深知自己“跑不掉了”的张某养成一个新习惯，在转移烟酒、金币、银币等物品后，便将所收的购物卡中面额小的送给亲戚，面额上万元的就用剪刀一一剪碎处理掉。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我作为党委书记，因为自身不硬，带头腐败，对于医院收红包、回扣现象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影响医院在市民中的信誉，还让部分集团职工步入歧途、葬送前程，我愧疚难安。”直至身陷囹圄，张某才明白，每一笔回扣、每一个红包，实际上都是禁锢自由和幸福的沉重镣铐。
恃功而骄，每年集团晚会必有节目对其歌功颂德
张某是专业技术干部出身，曾任武汉某医院泌尿外科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科教处处长。2008年6月，为推动全市医疗事业高质量发展，湖北某市将张某引进到市中心医院担任院长。
“我从武汉过来工作，不是为了钱，这里的收入远不如武汉，我主要是想干一番事业。”刚到湖北某地的张某踌躇满志，在市中心医院干部大会上信誓旦旦，“我一定会把市中心医院打造成当地医疗区域中心”。
上任伊始，张某干劲十足，一心扑在工作上。他对市中心医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医院的整体面貌得到很大改观，也因此，组织给予了他更高的平台。
2015年3月，市委、市政府为深化推进医疗卫生事业改革，以市中心医院为龙头，整合市妇幼保健院、市中医医院医疗资源，组建医疗集团，并由张某任集团党委书记、总院长。
张某自诩为集团的“救星”，一直强调：“如果没有我，这个集团就‘活’不了。”面对组织的信任和重托，他愈发膨胀，躺在“功劳簿”上得意忘形，大搞个人崇拜。
当时，市中心医院走廊里，到处挂着张某的照片。每年医疗集团晚会必定有一个保留节目，专门用来歌颂张某，晚会现场吹捧声不绝于耳。
此时的张某作风蛮横、说一不二。“集团的重大工程建设、医疗器械以及药品和医用耗材采购，如果他不点头，谁都别想插手。该集体研究决定的事项经常是他一人说了算，有时即使集体研究也是走走形式。”办案人员介绍。
在市中心医院六号楼建设过程中，承包商刘某借口资金短缺，要求医院为其担保贷款1000万元流动资金，这明显违反合同规定。然而，张某却出于私心，不顾法律法规，在办公会上让医院“创新”工作，为刘某垫付1000万元，遭到集团纪委书记等人的反对。
“不给人家周转资金，工程怎能顺利进行？这也不能搞，那也不能搞，那你说怎么搞？”当时张某就发火了。而后，他力排众议，要求以医院信用为担保，向银行贷款1000万元给刘某，后又坚持以未结工程款为质押，使该企业在银行贷款1500万元。
“那时的我，居功自傲，内心扭曲，与刚到市中心医院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张某忏悔道。大权独揽带来的快感，也加速了他的“疯狂”堕落。
“我在这里从没逛过一次街，没有看过一场电影，也没有一处房产，只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接受审查调查前，张某一直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张某的一大特点就是擅长伪装，他费尽心思塑造自己清正廉洁的形象，然而，台上台下却是两副面孔。这也是其落马后，不少集团干部感到吃惊的原因之一。
春节，本是中国人阖家团圆的日子。但张某担任医疗集团总院长后，每年正月初五、初六两天都要召开集团职工代表会、工会代表会。由于集团外地职工较多，众人对春节假期开会一事颇有微词。
“不提前收心，怎能更快更好投入工作？”张某在会上义正词严，大打“敬业牌”。因此，不少干部认为他抓工作抓得紧，一心扑在事业上，为集团牺牲很多。
“事实上，张某长期有家不回，家外有家，长期与某医药代表及其他两名女性保持不正当两性关系。当不愿意回家时，他便选择开会。”办案人员说。就这样，过年期间开会，成了张某标榜个人勤勉敬业的最好素材，还经常在医疗集团内部刊物上进行宣传。
2015年8月，审计人员在审计市中心医院医学检验中心时，发现该中心有的工程项目未进行招投标，责令其整改。这本应走正常招投标程序，然而张某却变相利用这一机会，授意下属通过修改招投标条件，让上海某公司中标，并收受该公司30万元好处费。在签订合同时，市中心医院与该公司已经就合同主要条款协商妥当，但张某却忽然发话，当众要求这家公司在谈妥的基础上再降几个百分点。实际上，这都是其与该公司负责人“通气”后的结果。
“这是张某惯用的伎俩，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在众人面前打造为医院节省开支的清廉形象，以掩盖自己拿回扣的事实。”办案人员说道。
台上大谈廉洁、奉献，台下却是另一副面孔。张某在任的这几年，每年春节，市中心医院都要以学科为单位为张某张罗请客送礼，市中心医院党员干部不仅要参加，还需准备好红包，不参加或不送红包就是不给张某面子。
除了接受吃请、收受红包，张某还经不住诱惑，甘于被不法药商和医疗器械商“围猎”。低至1000元的购物卡，高至几十万元的贿赂款，张某来者不拒，并利用手中权力帮助这些老板获得医疗器械采购项目及药品供应商资格。
在糖衣炮弹面前打了败仗后，渐渐地，张某变被动“围猎”为主动索要。有一次，医疗器械供应商李某向医疗集团销售一台价值1600多万元的器材。事后，张某问起：“价值这么大，怎么不见一点动静？”很快，李某就亲自上门道歉，并给张某送来“辛苦费”。在张某的“教育”下，李某越发“懂事”，张某家中有什么事，李某都会前去帮助，从接送孩子上学到逢年过节安排吃请，扮演着“大管家”角色。
“纪律的红线一旦被践踏，积少成多，由小变大，思想防线就会彻底崩塌，最后就会变成来者不拒，走向违法也就成了一种必然。”张某忏悔道。
据市纪委监委同志介绍，有一年，市纪委召开全会，张某代表集团党委在会上述职述廉，有市纪委委员提问：“医疗集团如何纠正行业内存在的一些不正之风？怎样处理落实主体责任与加快医疗发展的关系？”
“这主要是社会上一些不正之风，严重影响了医疗领域形象。”张某顾左右而言他。由于其述职内容假大空，关键问题含糊不清，市纪委委员进行打分评议时，张某得分为倒数第一。
作为医疗集团的党委书记，张某本应严格落实全面从严治党主体责任，然而，他却当起“甩手掌柜”，不抓党建，甚至建立起一个“小圈子”，抱团腐败，导致集团政治生态严重恶化。
在医疗集团腐败窝案中，药品采购、器械采购和基建工程是腐败的“重灾区”，而张某的“左膀右臂”——王某、余某正是这些项目工程的负责人。
2012年上半年，李某公司欲承接市中心医院放射医用胶片业务，张某答应并要求时任市中心医院保障部主任的王某关照。2016年初，在张某示意下，王某又帮助李某所在公司承接市中心医院330余万元的器械采购项目……
由于“听话”，王某被张某一路提拔，成为张某受贿的得力“帮手”。此后，按照张某的授意，她多次在医院组织的设备项目招标前进行价格谈判，大肆收受回扣。
2015年底，市中心医院准备启动某院区一期工程项目，商人方某请托张某在武汉某集团承接该项目上提供帮助，张某同意并让其另一“干将”余某负责安排。为了让武汉某集团中标，余某特意将该项目换到武汉开标，并将评审人员由7人增加到9人，增加医院评审人员权重，通过围标、串标，从而确保该集团顺利中标。充当掮客的方某也“投桃报李”，送给张某好处费37.5万元，并通过房屋转让形式，暗中送给余某60万元。
上梁不正下梁歪。据办案人员介绍，2016年至2018年，该医疗集团班子成员和下属医院干部职工先后有20余人因涉嫌职务犯罪被查处。张某不仅不抓排查整改、源头防治，反而想方设法寻求对上述人员减轻处罚的途径，使得集团腐败之风盛行，最终导致集团40人因违纪违法受到党纪国法制裁。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随着王某、余某等人逐一被查，张某的问题线索也逐渐浮出水面。2019年3月的一天，张某刚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等待他的纪委监委工作人员，随后，张某被宣布接受审查调查，并被采取留置措施。
“回想去年相同时段，我作为集团党委书记带领新入党同志在党旗下宣誓，在集团中层干部大会上讲党课，不到一年的时间，两种场景、两种结局，残酷的事实让我警醒。”张某忏悔道。
医学专家的光环，可以成为张某在医院的“招牌”，却不能成为其肆意用权的“护身符”。张某擅权妄为，让贪欲逐渐癌变成难以治愈的“毒瘤”，并将“病毒”传播给集团其他干部，以致发生严重腐败窝案，其忏悔虽姗姗来迟，却为后来者敲响长鸣警钟。
来源：中国方正出版社